一
辛殿没有当即拨打心理热线,一是觉得“自己还行”,不想耽误其他人的求助,二是不太敢把还不太了解的心理热线当作救命稻草,“万一被接线员刺激到呢?”
年近四十岁的他,正面临巨大危机:创业项目没有起色,背着巨额债务,加上家人重病,又没法对外言说和求助,房贷没能及时偿还,随时可能会被法拍。
他的话越来越少,朋友圈,也几乎不再发。
2024年有一两个月,他失眠严重,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。有时,他躲在阳台上,抽着烟熬到天色渐亮,就像在等待一场结局已定的“末日审判”,就是不清楚时间。
辛殿用汉密尔顿和贝克量表做了下测试,发现从指标上来看,自己已经是中重度抑郁。犹豫再三,他还是在2024年9月初拨通了北京市心理援助热线。该热线依托于隶属北京回龙观医院的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。后者2002年12月3日创立,设有第一条面向全国、365天7*24小时开放的免费心理危机干预热线。
他特意选择周五中午,想着这个时间,求助者会比较少,果然,系统提示,前边排队的只有两个人。但没想到,排了近1个小时,电话终于接通。
首先是自动语音提示:“通话将被录音,其中的信息也会用于统计分析,但所有可能推断出您身份的信息都是保密的。”这也让辛殿放下了戒备,缓解了内心的紧绷感。
他告知接线员自己这段时间的症状,想要获知如何才能消解自杀念头。接线员并没急着回应,而是语气平缓地询问:出现这一想法有多久了,之前生活中发生了哪些事情,有没有和其他人讲过,睡眠状况如何,有没有哪些躯体上的症状,按照从0到100打分,想要自杀的程度有多强?
这其实是接线的一般流程,但对辛殿来说,有被疗愈到。
他说,自己此前总想如何快速走出阴影,并不想正视自杀念头的成因,但越想快速走出,越是深陷其中。不过因为是第一次拨打,他并没有向接线员吐露太多,只讲了不到10分钟,说的更多是光明和希望的部分。
挂掉电话,他意识到,原来自己也是需要被倾听的。而以前,他只是把自己看成一台机器,加了太多角色和责任在身上,想着去面对、承担和解决。
过了几天,他拨打了其他一些心理热线。尝试几次之后,他拨通了教育部华中师范大学心理热线:4009678920。
这条热线开通于2020年2月,汇集了全国200多所高校的志愿者,有轮值和后备心理咨询师3000多位。随着需求的变化,热线开放时间从起初的8:00–24:00调整为18:30–22:30。
有了第一次沟通的经验,辛殿在接线员带着共情的引导下,抽丝剥茧般还原了创伤事件的整个过程。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外讲述,因为一些事情,是不方便直接讲给家人和朋友的。接线员告诉他,“抑郁不是一种病症,而是一种信号,没必要给自己贴标签。抑郁状态也不是理性的,而是感性的。多从自身感受的角度想一想,当你很难受的时候,是可以哭出来的。”
“原来在生活中念头和情绪是分离的,不太注重自身感受,沟通之后,发现需要留一些时间,等一等那个被欺骗、被忽视、被抛弃的自己。俗一点来说,就是学会爱自己。”辛殿回顾道。
挂断电话,接线员提醒,因为每次有通话时长限制,需要时,可以多拨打几次。“这消解了一些负疚感,之前总担心占用公共资源。”对于电话那头的陌生人,他充满感激。